文/熊顯華
在二十世紀有一部震驚世界文壇的教育諷刺小說《魔山》,該書的作者是湯瑪斯.曼(Thomas Mann)。作品的主人公叫漢斯.卡斯托爾普(Hans Castorp),另一個中心人物叫洛多維科.塞滕布里尼(Lodovico Settembrini),他是一個愛好文藝的人文主義者,總是竭盡全力地想將漢斯.卡斯托爾普培養成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忠實擁躉。當然,我們也可以把他看作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擁護啟蒙運動,支持法國大革命,儘管這兩者已經沾染了些許灰塵,但還是表現得熱切而執著。他的言談中始終充斥著民族主義、自由主義和技術進步三大主題。因此,他算是二十世紀初的「文明吹鼓手」之一。
作為統一的義大利的締造者之一,朱塞佩.馬志尼除了擁有屢戰屢敗的起義生涯,還是一位擅長著述之人。一八六○年四月二十三日,他根據自己的政治際遇寫了一本名叫《論人的責任》的書。其實,這本書裡的共和理念與當時義大利的基本轉向君主制統一運動是背道而馳的。回想他的政治生涯,總因政治才幹不足而敗於對手薩伏依王朝。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時常歎息:「我要的是一個青年的義大利,你們卻給了我一個木乃伊。」
同樣讓人覺得不是偶然的是,塞滕布里尼演說中「不僅捍衛了抽象原則」,對涉及十九世紀歐洲各國的原則「也反映了十分明確的敵友觀念」。由此,我們可以理解湯瑪斯.曼設置這個人物形象的用意了,塞滕布里尼身上有朱塞佩.馬志尼的影子。也就是說,「發生資產階級革命的法國代表了美好、進步、有前途的國家模式。相反,多民族的奧地利帝國則成了邪惡、守舊、仇視進步且不人道的化身」。這時候,解決問題的理想主義者來了,他就像塞滕布里尼一樣,有著非友即敵的思維模式,卻又自身才幹不足。他竭盡所能試圖將漢斯.卡斯托爾普培養成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思想的忠實擁躉。於是,他化身為「文明吹鼓手」,以建立一個「理性統治並實行民主的民族國家」為夢想。「不過在達到這一目的之前,那種亞洲式的奴顏婢膝、墨守成規的制度必須要徹底打垮。」換句話說,「在維也納,應當先把奧地利擊潰,這樣既可為過去報仇雪恥,又能使正義占上風,讓地球上的人們獲得幸福」。
回到利薩海戰,一八六六年夏天的這場海上戰事本意是「為過去復仇」,最終卻成為一場令「年輕的義大利自由派、愛國者與啟蒙思想捍衛者難以承受的恥辱」。這倒非常符合湯瑪斯.曼小說《魔山》所彰顯的諷刺特質。
利薩海戰是「第三次義大利獨立戰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場獨立戰爭並不長久,如果不是發生了利薩海戰,它就缺少了許多獨立戰爭中具備的高潮部分。簡單來說,這場戰爭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八六六年普奧戰爭在南歐的分支部分」。「面對兩個德意志強國之間日益惡化的緊張關係與迫在眉睫的軍事衝突,年輕的義大利王國直到一八六一年三月十七日才宣布與普魯士結盟」。
當時的奧地利帝國皇帝弗蘭西斯.約瑟夫一世(Francis Joseph I)為了對付敵人,不得不將陸軍拆分為兩部分:對付普魯士的北方軍團;在上義大利地區作戰的相對較弱的南方軍團。結果,那場一八六六年六月二十四日發生在庫斯托扎的戰事太出人意料了!處於弱勢的奧地利軍隊竟然在庫斯托扎附近的加爾達湖南部大敗人數遠遠占優的義大利軍隊。「但對戰爭結局而言,這一勝利似乎只有次要意義,因為僅十天之後,奧軍主力便在凱尼格列附近與普魯士軍隊交戰時遭遇慘敗」。即便如此,義大利軍隊的這次失敗讓國內輿論譁然,畢竟己方兵力兩倍於敵方,卻以大敗收場。
於是,義大利公眾輿論毫不客氣地發出質問:「單靠外國盟友能贏得對那個可惡的維也納死敵的勝利嗎?失敗對於這個年輕王國的軍事和政治聲望來說不啻為一場災難。」公眾輿論的這番話語還指向了另一場災難,這場災難表現在義大利想要獲取更廣闊領土的要求遭遇了「滑鐵盧」。如果戰爭勝利,奧地利人應割讓威尼斯、南蒂羅爾(Südtirol,今義大利特倫蒂諾|上阿迪傑大區的一部分)、的里雅斯特(Trieste)和達爾馬提亞的一部分土地。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因庫斯托扎戰役的失敗泡湯了。
民眾自然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特別是那些民族主義者。正如學者斯科蒂在《利薩1866》中所言:「如果說,和平需要用武力獲得,我們就不能從拿破崙的手中獲得威尼斯和威尼托(Veneto)地區。」換句話說,「如果義大利對戰勝奧地利人的貢獻只是庫斯托扎的慘敗的話,這些過分的願望很難得到滿足」。由此可見民眾對庫斯托扎戰役失敗的屈辱感有多麼強烈。而「為過去復仇」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力發展海軍,並擁有一支新式的艦隊。
本文摘自《海權興衰兩千年III: 從英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競合到美日太平洋戰役後的海權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