隈研吾談:怪胎老師與無人的研究室

標籤: 人物誌建築

 

文/隈研吾

隈研吾 Kuma Kengo
日本當代建築大師。
1954年生於神奈川縣,1979年畢業於東京大學碩士建築系。曾任哥倫比亞大學課員研究員、慶應義塾大學教授,2009年起至東京大學擔任教授。著作有《負建築》、《奔跑的負建築家》、《點、線、面》與其他多數作品。

1990年 成立隈研吾建築都市設計事務所。
2001年 「石造美術館」獲得國際石造建築獎受獎。
2010年 「根津美術館」每日藝術獎受獎。
2021年 美國權威雜誌《TIME》評選為世界百位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
2022年 臺中巨蛋體育館正式動工

 

我的老師 原廣司
在大學時期救贖我的另外一名老師是建築師的原廣司老師。當時的原老師被認為是個性獨特,且讓人猜不透的建築師。因為當時的老師完全沒有大型建築作品,只設計小巧又令人費解的住宅。無論是哪一個作品,外觀都是全黑且不引人注目的房屋,室內裝修的規劃也像不合時宜般的左右對稱,頂燈也是從天花板灑下來,不可思議的採光方式。與經濟高度成長時期的酷炫建築物相比,老師的作品是時代的對照組,充滿匪夷所思及怪異的設計風格。

原廣司自宅(1974)

原老師在東大進行的研究課程卻又有他自己的個人色彩。世界邊境的一個小聚落是原研究所的研究對象。當時蠻多建築家和學者研究關於日本的農舍。若以批評當時經濟高度成長的酷炫建築來說,研究日本農舍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說要調查中東的沙漠、印度的草原、或是中南美洲的叢林,到底對研究有什麼幫助呢?原研究所就是被這樣的目光關注,參與原研(原研究所的簡稱)的人們也是被這樣當成怪人。當時就讀研究所的我跟朋友宣稱要加入原研時,朋友都帶著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我。也被朋友問道:「你去研究邊境部落是打算做什麼?」而當時的原研也並非在本鄉總校區內,而是所屬六本木的生產技術研究所內。我用開玩笑的口吻回答:「是為了去六本木玩耍才進的原研。」但其實有半分認真的心態,因為我也被六本木所吸引。

自己尋找事情做的無人研究室
去了原研之後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首先是研究所裡面空無一人。無論是學生或是原老師,任何人都不進研究室,也沒有所謂的講習會或研討會。當時領悟到了,若自己不找點事做,誰都沒辦法為你做任何事。那時的我認為學到了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即便只是一件小事,但到現在我仍非常感謝原老師。

在這之前的人生,可以說是仰賴雙親和老師說著:「你給我去做什麼」的命令在過日子的。在規定的日期裡考試,在規定的時間提交圖面或論文,即使上了大學,仍然是活在別人的規定中。自從進原研才真正學習到,如果自己沒有作為,任何人都不會幫助你這個重要的道理,我認為這就是人生的本質。然而大多數人都是被學校、老師、上司、公司告知怎麼做而去執行命令,終其一生如此直到結束他的人生。持續互相抱怨就這樣活著,等到可以不被命令的時候卻不知不覺接近退休的年紀,而現在才開始想做點什麼時,一切也已經太遲了。

建築系就以那樣的意義來說,是非常獨特的學習系所。一般情況來說,學校就是告訴你正確答案的地方。回答正確答案就能得到高評價的回饋。但在建築系這門課,若只是提出跟過去同樣的正確答案,就會得到以下負評「這傢伙只會模仿別人」、「是個沒有能力的人」。所以回答同樣答案是行不通的,只有否定過去正確答案的這份勇氣會得到讚賞。

一般的資優生,對於這種事情會感到驚慌失措,因為從過去到現在所學的人生經驗完全不適用。所以認真的學生進了系所後經常不是無法到課,或是身心感到壓力,我也曾看過幾位朋友變成這樣。

與老師一起蓋房子的學習之旅
反資優生教育的方式,可能正是原研所要的吧。不會被別人頤指氣使,也不會有人幫你做任何事。到了五月,原老師突然聯絡我讓我到千葉山幫忙建案施工。當時負責為原老師設計的小住宅施工的土木工程公司,因為施工困難逃跑了,之後的工程需要自行完成,所以原老師交代我準備過夜的行囊並馬上過去幫忙。

在還沒搞清楚事情原由被教授叫過去幫忙也只能照做。但是現場的狀況是遠比想像中還要嚴峻。建築物架構大致上是完成了,但大門、圍牆跟院子都還沒施工的情況下被廠商放生了。原老師只好默默的自己動手混合砂、水、混凝土來製作水泥,甚至不是使用電動拌土機,而是用鐵鏟,以令人不可置信的原始方法在攪拌水泥。老師的身體幾乎是匍匐在地的狀態工作著,我們這些學生更不得不幫忙施作。

在接下來的一週, 每天早上六點做到半夜十二點,直到身體無法動彈為止,不斷勞動著, 終於完工。完工的房子外觀看起來是詭譎的黑色,與周圍雜亂的木林融為一體,但進到屋內卻又因曲面反射的光線而產生曲折的氛圍,彷彿進到不可思議的異世界。


Niramu 邸(1977)

放到現今,教授若是這樣隨意使喚學生的話,早就被某週刊雜誌爆料這是哪個黑心大學的哪位黑心教授了吧。但我卻是很感謝原老師能讓我參與這次特別地森林體驗。

在經歷如同噩夢,或者說是如夢的一週之後,回到東京,仍未獲老師的召喚,即使去了研究室也依舊是空無一人。我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開始行動了,因為要是不自己動起來,在這研究室裡是不會有任何人來幫你的。

 

 

 

 

本文摘自《隈研吾:成為夢想的實踐者,勇於超越框架、創造自由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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