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鹿青
大唐帝國波詭雲譎,妖魔鬼怪出沒人間;鮮花著錦的盛世幕後,人類與妖族的衝突正不斷上演。為撥亂反正,朝廷在六部之外特設府衙,專掌陰陽伏妖事宜,是為司天台。
玄宗年間,皇帝篤信道術,司天台迎來了鼎盛時期,司天台監李延年欽點天下除妖門派,將其中最負盛名的六個宗派收歸麾下,專為其掃平妖患、剷除異黨,是為「六大門」。
就在這個既是治世也是亂世的年代,江湖上出現了一股神祕力量,四處集結群妖,與六大門的勢力相抗衡。沒有人知道它的幕後主使是誰,但凡有井水處皆有其傳說。這個神祕組織的出現不僅再次引起世局動盪,更揭開了帝國歌舞昇平的面紗,暴露出其底下的百孔千瘡。
晨鐘敲響,正是天寶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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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後腳才轉出煙花水巷,前方便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響。抬頭看去,騷動原來是出自短橋對面的酒樓。
這間「胡祥樓」乃是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菜色精緻,價格昂貴,平時進出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室內不僅焚著味道清新的熏香,過道兩側還以紗簾為幕,隔出好幾間雅座,每間都有自己專屬的觀景窗,客人們毋須起身便能將甘棠湖的瀲灩波光盡收眼底,可謂是別出心裁。然而眼下,樓內不斷傳出瓷器爆碎的聲音,酒客們抱頭鼠竄,掌櫃的在門前呼天搶地,看上去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風雅的氛圍早已蕩然無存。
只見二樓圍欄邊,四名綁著圓樣襆頭的男子和一名黑衣人激鬥正酣。
這種闊少之間大打出手的原因,十有八九都和爭風吃醋有關。鈴本打算看一眼就走,誰知,還沒擠出門檻,便察覺到風中傳來一股淡淡的妖氣。
她倏地轉身,正好瞅見一柄長劍挾著尖風從頭頂劃過,金色的劍穗盪出優美的弧形,玉佩交擊,宛如泉水叮咚。
鈴瞳孔霎時一縮—她沒看走眼,那上頭刻著三道火焰,正是青穹派的標誌!
青穹派位列六大門,以煉丹術聞名於天下。
所謂的「煉丹」,並非是像古時的帝王那樣,為了長生不老而服用硃砂、五行散等藥物,而是製作各種戰鬥所需的丹丸。有些丹丸服下後能夠看穿妖怪的幻術,有些則能夠提高除妖師本身的速度和內力,在黑市上,光是一顆往往便能夠喊到百金以上的價格!
而那把劍同樣也是寒光凜凜,一眼便能看出其價值不菲。只見它的主人瀟灑地一抖腕,寶劍在半空打了個挺,毫不猶疑地朝對手腰間刺去。
「妖孽,受死吧!」
「噹」一聲,長劍擊碎了飛來的琉璃盞。酒花像冷刀子砸在人臉上。
剛才出手的男子名叫駱展名,旁邊仨是他的師弟—陳秦、蕭逸以及顏荊羽。四人在江湖上算是頗有名望的後起之秀,人稱「青穹四劍」。
和青穹四劍對陣的黑衣怪客雖手無寸鐵,但身法詭異,雙眼染著血色,彷彿恨不得將對手活剮了。
他「噌」地竄過屋樑,五指勾成爪勢,尖長的指甲迸出一點猙獰的紅光,對準敵人腦門插落。可惜,此招雖毒,動作未免過大。駱展名早有準備,腳步輕斜,已貼身閃過。黑袍客反被陳秦的桃木鞭隔空掃中,從橫樑摔落下來。
打地滾起時,頭頂的兜帽削落,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然而,這張俊臉已經徹底被憤怒和憎恨給扭曲了,兩側的尖耳高高豎起,眉宇間只剩下滿滿的妖氣,宛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該死的是你們!別以為我忘了……當年,就是你們帶人襲擊的青丘。我要為我爺娘報仇,納命來!」
「哼,妖邪凶物,哪有什麼情感可言……還不速速現出原形!」
「少廢話!我青丘一族的百條性命,今日就要你們用血來還!」少年一邊說著不符合年紀的狠話,一邊露出青色的獠牙,身後竄起的兩條尾巴如烈焰般來回掃動。他不管蕭逸和顏荊羽的長劍正指著自己的要害,下一刻,一記飛爪再次掃向敵人正臉。
這種表現,說好聽叫「渾身是膽」,說難聽就是「乳臭未乾」。
在樓下觀戰的鈴眼皮不禁狠狠跳了一下。
但事情並沒有往她預料的方向發展。少年並沒有被插成肉串。千鈞一髮之際,他將身旁的木椅猛地挑起。那張雕花楠木椅好像長了靈性一樣,一口氣翻了個四腳朝天,愣是卡住了兩面襲來的劍鋒。再使出蠻力一絞,對面兩人的長劍來不及拔起,竟被他連椅帶劍甩了出去。
這下變起倉卒,青穹四劍不僅失了兵刃,更是顏面掃地。駱展名反應最快,眼波微閃間,劍尖分花,已朝對手胸腹刺去。
青穹劍法向來以凌厲著稱,又暗含五行生剋變化,少年左腿有殘疾,好不容易才避開這三劍。氣息還未平穩,蕭逸已從後方攻到,左手拈起一張黃符,甩向空中。
勁風衝來,少年感覺全身寒毛都炸飛起來,瞳孔倏地一縮。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時,半空的黃符突然一分為二,悠悠蕩蕩地飄落在地。緊接著,寒光自臉上颯然掠過,正是鈴揮刀格開了陳秦的桃木鞭。
此時,她臉上戴了面具,對面四人只見一條鬼影從斜刺裡突然襲來。陳秦提聲斷喝:「你是誰?」
鈴懶得回答,掌中刀穿出,直接將對方的桃木鞭削去了一節。那鞭子上頭刻有符籙,堪稱降妖利器,但在人面前,左不過就是塊漂亮的木頭疙瘩。青穹四劍見狀,表情俱是愕然。
但鈴也並非有心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她此番出手,不過是為了製造空檔,好讓那隻狐妖趁機逃脫。
可誰知,那位爺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竟巍然不動。鈴頓時有種被人賣了的感覺……
「眼前這四個傢伙,可不是軟柿子,一旦惹上了,不是說走就能走的!」這念頭才剛從腦中閃過,只聽駱展名厲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事到如今,只好硬闖了。心念急轉間,鈴直接刷刷刷三刀搶出。
這三式大開大闔,蕭逸瞳孔一震,喊道:「師兄當心!別中了狐妖的妖法!」
妖法沒有,但駱展名卻退開了兩步。刀劍相交的霎那,對方手腕一挫,居然借力滑開了他的劍鋒。平如秋水的刀身化成殘影,直接晃花了他的眼睛。
隔壁的顏荊羽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想仗劍再上,卻被駱展名喝止了。
「住手!」
比起堂堂正正的落敗,這種差之毫釐的結果往往更能逼出一個人內心的恐懼。此刻,駱展名只覺得遍體生寒,喝道:「老二、老三,你們都退下!」
兄弟四人一向以他馬首是瞻。陳秦和蕭逸縱然心有不甘,卻仍依言放下武器。駱展名這才將目光轉回鈴身上。
幾人在鬧市裡出手,本來只是想殺了那隻陰魂不散的狐妖,不料事情竟會變得如此難辦。所幸,那個面具人似乎也沒想和他們糾纏的意思。江湖上混久了,大夥兒心中都有默契—人不犯我,禮讓三分。
駱展名長眉一剔,對著鈴身後的狐妖道:「吾等本該替天行道,但念在你道行尚淺的份上,今日暫且放過。下次別再撞到我手上!」
這話分明是給對方台階下。可少年卻毫不領情,冷笑:「你們吃著朝廷的狗糧,吃得腦滿腸肥,還宣稱是替天行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你……!」顏荊羽氣得七竅生煙,但敵人的嘴比他更狠、更快!
「休想逃!哪怕我死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正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出門在外,不怕高手攔路,就怕撞見瘋子。青穹四劍被這麼亂七八糟一通詛咒,都感覺背心涼颼颼的。駱展名更是眉頭緊皺。
「你既毫無悔意,駱某奉陪到底就是。但在此處動手,難免傷及無辜。明日午時,咱們西城外白楊木林見,想要我們兄弟四人的命,屆時儘管來取!」說完,又瞟了鈴一眼,這才轉身悻悻離去。
參
出城不久,就會抵達駱展名提到的那片白楊木林。此處偏僻,放眼望去,樹影幢幢,長草半枯,即使在光天化日下,仍能感覺到一股寒氣。
但再冷,也冷不過某人的臉。
「妳是誰?竟敢阻撓我!」
鈴尾隨少年出城,是怕青穹派的人暗下黑手,可沒想到,這條白眼狼竟反過來對自己惡言相向。她火氣上沖,直接將他掀了個筋斗。
見對方跌了個嘴啃泥,這才覺得心裡舒坦許多。她蹲下身,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少年。「雙尾狐?倒是罕見……我還以為你們早絕跡了呢。」雖然從頭到腳都髒兮兮的,給人種霧裡看花的感覺,但從身型輪廓判斷,左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嘖,原來是個小鬼啊。」
「臭娘兒們,妳說什麼!」少年炸毛了,從地上跳起,一拳掃來。
鈴輕巧閃過,笑道:「小瘸子,有你這麼跟恩人說話的嗎?」
「命是我的,誰要妳來多管閒事!」
少年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笑他跛足。鈴的話就像尖針般朝他痛處扎去,令他怒不可遏。但他拼命揮舞拳頭,卻始終沾不到對方的衣角,只將自己折騰得滿頭大汗。
「鬧夠了沒?」到最後,鈴也無奈了。她見對方年紀幼小,不願跟他計較,只問:「你何必去招惹青穹派的人呢?」
但少年氣昏了頭,根本不理會她的話:「哼,妳也是六大門的人嗎?有本事殺了老子啊!」
鈴表面上不為所動,心底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連載第六篇 完)
● 連載期間:2022/12/10~2023/01/04
● 更新時間:每週三、六 19:00(連續發布連載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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